故人应似青青旧（三）
艾明言能有什么意思呢？
旁人常说艾教授极温文极随和，其实他这温文随和只是一层防御。他习惯以这样的面貌换取一种平静的环境，他便兀自守着这样的平静，在喧嚣的都市、热闹的校园里人不涉我，我不涉人。男人的满足感与幸福感不一定要来自于家庭，著作等身、桃李成蹊时，或者也能填补许多空寂。
当年离婚时种种挽回与求和，最后面对的依然是汤梨华的决绝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都在怀疑，他们曾经相爱过吗？为了子虚乌有的事而怀疑自己，难道不是一件极为荒唐可笑的事吗？他于是进一步怀疑，自己爱过的那个女人是她吗？
如果说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激发了他自我防御的外壳，使他在离婚后的开始几年里不愿意去面对她，面对女儿，那么，后来的日子里，就变成了近乡情怯。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，自己鬼使神差地翻出了一家三口的合影。但也就是看看合影而已，记忆中甜甜地叫“爸爸”的声音和那双秋水一般温柔深沉的眼睛，渐渐地越来越远。
如果不是汤红主动来找他，也许他们真的就成了陌路也说不定。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，他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我……我是说……不，我没有别的意思，我尊重你的个人隐私。”他想，追求幸福的权利每个人都有，而他是最没有资格阻挡汤梨华的人。
身后的人出了厨房，拉开屋门，“你走吧，这里不需要你。”
“妈，你怎么又生气了？”汤红从卧室三两步过来，关上门，“爸爸从学校过来一趟多不容易啊，他还给咱们买菜做饭。我说你这个动不动生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？你就不能和我们和平相处吗？”话里话外，多少还连带为杨耳不忿的意思。
汤梨华不再说话，她默默地回到了厨房，又默默地开始摘菜、洗菜。
饭做好了，她从汤红那里抱过果果，“你们先吃，我不饿。”
艾明言匆匆扒完饭要去换她，她笑笑：“我有点累，想休息一会儿。”
卧室的门紧闭着，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，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交响曲。
“你妈她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“没事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听音乐，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。”汤红一边收拾桌子，一边回头，“爸，妈就是个情绪化的人，过了这阵就好了，你别往心里去啊。”
“你妈她常常听？”
“嗯。她还买了好多唱片呢。”
所以，她的心情是常常不好了……艾明言踌躇半晌，敲响了她的门。
门没反锁，她斜倚在沙发上，微微抬起眼帘，“吵到你们了？”
“不不不，音乐很好。”他犹豫着，坐到了她对面，“第四交响曲太悲伤了，到了咱们这个年纪，应该听点舒缓愉悦的曲子，对身体好。”
“是红红还是小希告诉你的？”
“嗯？”
“你刚才说的话，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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